第一章：驚夢

    “小姐，這里人這么多，你可小心點(diǎn)，要是走丟了，奴婢回去可就是死路一條了啊。”丫鬟的聲音清凌凌的，在人群中宛如一顆脆生生的蓮子。

    “哪有你說的這樣駭人，再說了，我一個大活人，難不成還會在你面前消失不成？”在月如身前，一個身穿素色長衣的女子掩唇笑了起來，“走快些，若是再晚了，畫舫上可就沒有位子了，到了那時，我才要叫你好看呢?！?br />
    人潮擁擠，月如掙扎了好幾次，都險險被人群推開，若昀一急也顧不得許多，轉(zhuǎn)過身伸長了手，兩人的指尖連在一塊兒，若昀一使勁，這才將月如拉到了自己身邊。

    “好啦，咱們快走吧。”若昀忍不住再次催促道。

    大胤一年一次才有的上元燈會，不僅僅是尋常的百姓會出門攜家?guī)Э谟^賞花燈，平日養(yǎng)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門閥貴女，也是難得有機(jī)會可以用金珠面具覆蓋面容出門，在人群中拋下一串串恣意的笑聲。

    而且天恩浩蕩，原本十分嚴(yán)謹(jǐn)?shù)南诮褚挂矔U除，通宵達(dá)旦，暢飲三日。

    每年的上元佳節(jié)，本就是大胤王朝最熱鬧的日子。此刻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一輛輛馬車都停了下來，只有貴家女子和白衣公子哥，十分狼狽的從人群中擠過去，直望碧波湖走去。

    今上體恤民情，因此嚴(yán)令各家貴公不得駕馬車駛過人行主道，所有的車馬都停在了最繁華的朱雀、玄武、青龍三條街道之外，而朱雀街更是水泄不通，民眾紛紛擾擾，一片歡騰祥和的氣氛。

    若昀抬起頭，只見不遠(yuǎn)處已經(jīng)傳來了第一聲鞭炮響，隨即煙花璀璨，第一朵盛世的牡丹照亮了漆黑蒼穹。一群人發(fā)出了陣陣驚呼，紛紛抬起頭看向煙花，甚至停住了前進(jìn)的腳步。

    若昀的眼睛一亮，立刻拉著月如跌跌撞撞往前跑去，也不去看頭頂盛開的繁華盛景，只灑下一片清脆笑聲。

    夜色朦朧，也不知道撞到了誰家公子的身上，那人伸手扶住了若昀一把，臉上戴著一張青狐貍的面具，含笑道：“姑娘走的這樣急，都不怕跌跤么？”

    若昀這才羞紅了臉，連連向那青衣的公子道謝，她臉上也帶了金珠面具，只露出一截姣好的下巴和殷紅嘴唇，而鼻梁和眼睛則全都藏在面具之下，“多謝公子，是小女莽撞了，還請公子不要計較?！?br />
    對方搖了搖頭，“姑娘不必客氣，只是若想去碧波湖，從這里走可行不通啊，前面已經(jīng)堵住了，而且此刻畫舫都已經(jīng)租賃出去，現(xiàn)在去，只怕是太遲了?！?br />
    若昀極目遠(yuǎn)眺，果然看見一排排燈籠照耀之下，遠(yuǎn)方只能看見黑壓壓的人頭，風(fēng)影城素來繁華，此刻更是人影憧憧。她自然看見在各色燈籠照耀之下，遠(yuǎn)處的碧波湖畫舫層層蕩漾開來，高高懸掛的明燈裝飾的宛如神妃仙子所住之地。

    “糟了，只怕真是來晚了……”若昀喃喃道，“不過他說了會在畫船上等我的，那一艘懸著洛神花燈的便是他的船?！?br />
    雖然失望，然而若昀的目光一錯，卻忽然發(fā)出了驚喜的叫聲。

    月如撲哧一聲，幾乎快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她連忙拽了拽自家小姐的衣袖，“小姐，這……”

    女子這才反映過來，對方不過是個陌路相逢的男子，怎么好在對方面前說這些話。她的臉頰仿佛被紅霞暈染，即便是被垂落的金珠所遮掩，也還是有難以掩飾的緋色光澤。

    男子藏在青狐面具下的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了一抹笑意，看見對方含羞帶怯的目光，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那個約好了要在碧波湖等待的人，只怕是她的心上人吧。

    “如果已經(jīng)有人越好要在那船上等你，那我倒是可以送小姐一程?！蹦凶雍Φ穆曇魪拿婢吆髠鱽?，帶著說不出的親切柔和，“我有一艘烏篷船，姑娘若是不介意簡陋的話，倒是可以送姑娘到那畫航上去。”

    月如顯然還有幾分顧及，畢竟此人來路不明，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好？然而若昀咬了咬牙，竟然一口應(yīng)承了下來，“那么……便勞煩公子了?！?br />
    “小姐……”月如低低喊了一聲，若昀掩唇，側(cè)過臉細(xì)細(xì)道：“我們已經(jīng)來遲了，你瞧，蘇公子的船都已經(jīng)到了湖心，若是不借這位公子的船，我們就只能在岸上干著急了。”

    月如無奈，知道自家小姐對那位蘇公子是何等的一見傾心，而且上元佳節(jié)難得，眼前的這位公子雖然戴著面具，不過說話溫文有禮，想必也不是什么壞人吧。她只好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隨小姐吧?！?br />
    那戴著狐貍面具的男子倒也十分守禮，兩人說話的聲音并不算低，他也只當(dāng)做是沒有聽見。見月如點(diǎn)了點(diǎn)頭，想必是應(yīng)承下來了此事，這才慢慢開口說道：“姑娘，這邊請吧?！?br />
    他們并沒有和擁擠的人群行在同一條路上，而是穿過一條捷徑，準(zhǔn)備從別處穿過去。一路上寂寂無聲，只有若昀的金珠面具發(fā)出簌簌的響聲，倒是月如十分警惕，生怕除了什么意外。

    不過才走了沒一會兒，便很快到了碧波湖的湖邊，她們二人平時深居簡出，自然不知道原來還有這樣一條小路。

    碧波湖湖水蕩漾，來往之間不知道有多少行人穿行，倒是其中有一首黑色烏篷船搖搖晃晃停在水邊，不斷有人揮手示意想要包下那船。然而睡在船頭的少年卻翹著腿睡得正熟，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那便是你的船么？”若昀有幾分目瞪口呆，“那個人，似乎并不想載客啊?！?br />
    男子笑了起來，緩緩走上湖邊，揚(yáng)聲道：“林虎，還沒睡夠么？”

    那名叫林虎的少年一個激靈，從船頭站了起來，揉了揉眼睛，看著那男子便眼睛一亮，連聲抱怨道：“少爺你可來了，我在這兒等的都快睡著了，而且好多人都想上船來，還得我都只有將船開到岸邊，再睡下去，只怕船都要飄到湖中心去了。”

    那男子負(fù)手而立，也不說話，只等著那叫林虎的少年將船劃到岸邊上來了，這才從袖子里抽出一把折扇，合攏在一起，不輕不重在那少年頭上敲了一下，“哪有那么多啰嗦的話，老夫人找我訓(xùn)話，所以才耽誤了時辰?！?br />
    “原來是老夫人。”那小廝咧嘴笑了笑，也不敢再多說什么，只是目光一轉(zhuǎn)，落在若昀和月如身上，不禁起了幾分疑惑，“這兩位姑娘是？”

    “小女姓柳，是城南柳家的女兒?！比絷酪娔巧倌昊㈩^虎腦的可愛，況且人家愿意幫忙，她也不是小家子氣的人，便將自己的身份來歷說了出來，“小女在花船上約了人，這位公子相助，愿意送我們主仆登船。”

    “我說呢，還以為是我家少爺終于開竅了，遇見了自己喜歡的女子呢?！蹦切P口無遮攔，剛剛才挨了打，此刻又胡說起來。那男子伸手，折扇在手中晃了晃，林虎連忙給自己臉上打了幾下，“小的多嘴，小的多嘴?！?br />
    若昀忍不住笑了起來，林虎見縫插針，連忙說道：“能慪的小姐笑一笑，也是小的福分了，公子您就看在這位小姐的面子上，還請饒恕小的一遭吧?！?br />
    “啰嗦，快撐船吧?！笔种械恼凵然瘟藥谆危詈筮€是收了回去，只是抬了抬下巴。

    若昀上了船，那林虎臉上便有了幾分難色，這才說道，“這烏篷船原本便不大，只有兩個人能坐在里頭，這咱們四個人，只怕是坐不下啊?！?br />
    若昀連忙道：“無妨，不如你們先送我上船，稍后我會讓那位朋友來接月如的。否則要請公子來回，小女心中也十分不安。”

    月如一路走來，已經(jīng)對這戴著狐貍面具的男子放下心來，此刻見小姐焦急，便忍不住笑了起來，“小姐不必顧及我，自個兒去了便是?！?br />
    “也好，到時候若讓姑娘的朋友瞧見了，只怕也不好?！鼻嘁履凶有乃嫉降卓b密些，也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對月如道：“那么，就請姑娘在這稍等了。”

    小船雖小，但是勝在靈巧輕便，很快便趕上了那艘畫舫。碧波湖水位不深，自然吃不住大船，來往都是尋常畫舫，兩兩靠近，倒不用驚動旁人便能跳上畫舫。

    若昀原本還有些害怕，然而那男子用手微微一扶，她便借力跳到了畫航上。再回過頭來，卻見那烏篷船已經(jīng)漸行漸遠(yuǎn)，只有那青衣男子搖晃著折扇，身姿挺拔，若昀福身行了一禮，“多謝公子了。”

    “舉手之勞，不必客套。”烏篷船晃晃悠悠，灑落星光滿地，落在男子的衣袂上星星點(diǎn)點(diǎn)，宛如謫仙。

    若昀心中感激，然而想起蘇公子只怕還在里面苦等，連忙提起裙角往船內(nèi)走去。

    “蘇兄艷福不淺啊，據(jù)說很快便要和柳家的女兒定親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不過是個商賈之女，有什么好恭賀的?！碧K洛宇的聲音略帶驕矜和不屑，遠(yuǎn)遠(yuǎn)傳來，竟然說不出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