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還活著

    慕云飛的心中微微一動，這玄玉真人說天下還有一場更大的浩劫，不知……是不是與魔界有關(guān)。

    若是真的與魔界有關(guān)，那雪兒……是不是也就還有活著的可能？

    慕云飛壓抑著心中洶涌的感情，沉聲問道：“師叔祖，不知這一場浩劫，是否與魔界有關(guān)？”

    玄玉真人搖了搖頭，道：“貧道方才已經(jīng)說得清楚明白，貧道雖然是真人，但卻也不能窺探天機，即便連那品階最高的仙人，也是無法探得天機玄妙的，貧道之所以推算出會有一場更大的浩劫，也是因為機緣巧合，至于浩劫是怎樣的浩劫，貧道也不知曉，若非如此，貧道又何必詐死，隱士幾十年不出？”

    慕云飛沒有聽到想要的回答，心中隱隱有些失落。一想到雪兒的魂魄已經(jīng)消散，肉體也化成了血霧不復(fù)存在，他的心就如針扎刀絞般的疼痛。

    那玄玉真人等了半晌，不見慕云飛出聲，抬眼望去，竟是慕云飛呆呆地坐在榻上，眼神里蘊滿了悲傷與絕望。

    玄玉真人心中暗暗驚奇，同時也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想不到這慕云飛對那魔界魔王莫雪竟有如此之深的感情，可是為了這個天下，為了全天下的百姓。

    卻狠了心痛下殺手，親手殺了莫雪，讓莫雪的心漸漸從陽光處走向了無盡的黑暗，直到心墜入了無間地獄，身心都被仇恨與痛苦吞噬。

    到底是誰錯了？是莫雪的錯？還是慕云飛的錯？又或者，是這個天下的錯？

    誰也說不清。

    玄玉真人暗暗嘆氣，對著失魂落魄的慕云飛道：“后輩，貧道不忍見你如此失魂落魄，這便與你講一個好消息。”

    慕云飛聽了玄玉真人的話，也半點提不起精神來，但為了不在玄玉真人面前失禮，仍是抬起頭來，嘴角勉強扯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問道：“是什么好消息？”

    玄玉真人沉吟片刻，道：“莫雪，她沒有死?！?br />
    慕云飛頓時如遭雷擊，身體陡然一震！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地看著玄玉真人的，雖然心中不相信莫雪還活著的事實，但他知道，玄玉真人是不會欺騙他的，更不會為了一時哄他開心而編出這樣的話來哄他。

    慕云飛抖了抖嘴唇，卻不知該說些什么。他一直期盼著有人能夠告訴他莫雪沒有死，可是，當真的有人來這樣與他說時，他竟然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

    “前輩……不知你所說……可屬實？”半晌，慕云飛才艱難地問道。

    玄玉真人淡淡地掃了一眼慕云飛，道：“豈會有假?！?br />
    慕云飛先是沉默不語，忽然覺得，這一切好像一場夢。

    只是不知這會一場曲折的好夢，還是一場幾乎要毀了他的噩夢。夢的最初是他和莫雪朝夕相處的時光，莫雪的一顰一笑，一喜一怒，一個表情，一個眼神，都是那樣地令他著迷，令他忍不住想要沉醉在這個夢中永遠都不醒過來。

    但是，不知何時起，這個夢就變得不再美好，而是變得讓他恐慌、畏懼、絕望起來。莫雪被三位真火焚得虛弱不堪之時，莫雪被他一劍刺中了胸膛，那不可置信、慌亂絕望的眼神，還有莫雪在最后那帶著滔天恨意的眼神，以及那最后慘烈的結(jié)局……莫雪的肉身與魂魄，一同爆裂在所有人的視線里。

    慕云飛永遠也忘不了，他在那一刻心中的恨是有多么地強烈。

    甚至，他的恨并沒有比莫雪少。

    他恨，為什么他要為了天下蒼生，而拿起劍，親手將利劍插進了自己心愛的人的胸口。

    他恨，為什么他要遵守你這世間可笑的倫理道德，要一次次地傷害自己心愛的人，對她的痛苦坐視不理，對她愛慕的眼神報以嚴厲的呵斥，對她絕望的神情，報以更加殘酷的手段。

    他更恨的是，在他的雪兒肉體與靈魂破碎消散之后，那群人是那樣地欣喜若狂，他們歡呼著抱在一起，慶祝著，歡笑著。

    慕云飛簡直想要仰天大笑，這就是他想要保護的天下人，他想要保護的天下蒼生。他的雪兒死了，天下人都平安無事地活著。

    他的心魔在日漸增長，但是他心中卻仍然留存著半分理智，他不能任由心魔生長下去，他不能入魔，他犧牲了自己心愛的人換來的天下蒼生的和平，不能被他親手毀掉。

    因為，這個天下蒼生的和平，是用雪兒的命換來的。

    慕云飛的心中這樣想著，可是，每當看到青云門上下那一個個洋溢著笑容的臉，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他內(nèi)心的恨意便瘋狂地滋長，甚至大有要控制慕云飛的心智，使慕云飛墜入魔道的趨勢。

    為什么他的雪兒死了，而這群人還活著？為什么他的雪兒死了，這群人還能這樣快樂地活下去？

    他好恨，他的心每天都在受著無窮無盡的折磨。與莫雪相處的一幕幕每日都在無休止地在他的腦海中回放，清晰如昨。在他從痛苦中感受到那一點回憶中的溫存時，莫雪的身子炸得四分五裂的情形又在他的腦中回放起來。

    一幕幕，像是老天在殘忍地懲罰他，讓他一刻也不能忘記莫雪是死在他的手中，讓他一刻也不能忘記莫雪死時的慘烈，讓他一遍又一遍地想起！

    直到他再也不能承受那樣的痛苦，選擇了在朝陽峰上一躍而下。

    可是，他卻沒有死成，被青云門的師叔祖救了下來。這一切是天意么？正當他以為這是老天的懲罰，是雪兒的懲罰之時，這位師叔祖又告訴他，雪兒并沒有死。

    慕云飛從未有過像此時這樣欣喜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若是

    他真的死在了朝陽峰崖底，雪兒又該怎么辦？雪兒那么愛他……

    不，雪兒那么恨他，若是他真的死了，雪兒一個人活在這世上，愛也不能愛，恨的人也不在了，那又該如何是好？

    慕云飛此時也顧不得身體的劇痛，掙扎著下了床，對著玄玉真人“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直震得地面一顫。

    慕云飛不顧膝蓋上的陣陣疼痛，對玄玉真人說道：“師叔祖，請您務(wù)必告訴晚輩雪兒她現(xiàn)在的情況！她現(xiàn)在在哪里？過得好不好？她的傷勢，可已經(jīng)好了？師叔祖，求求您了，告訴晚輩吧?！?br />
    玄玉真人定定地看著慕云飛哀求的表情，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慕云飛見狀，心中更是心急如焚，幾乎是有些激動地喊道：“師叔祖！求您告訴我吧，晚輩發(fā)誓，不會再做任何傷害雪兒的事情了！還望您看在我們是同門的份上，請您將雪兒的情況告之晚輩，晚輩感激不盡！”

    玄玉真人再次嘆了一口氣，緩緩道：“你先起來，你現(xiàn)在的身子還虛弱的很，就算你之前不愛惜自己的性命，一心想要求死。

    可如今，你知道莫雪還活著的消息，總該為了莫雪保重一下身子吧。莫雪被你傷透了心，定是恨你入骨，但是，你要知道，恨得越深，就說明愛得越深。”

    慕云飛愣愣地跪在原地，腦海中回放著玄玉真人的話。

    恨得越深，就說明愛得越深……么？

    這么說，自己是不是還有挽回的希望？是否他還有機會挽回他和雪兒之間的感情，和雪兒拋卻前塵，重新來過？

    不，他已經(jīng)不敢再奢求這些了。他現(xiàn)在只希望雪兒能夠活著，平安無事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就算恨他入骨，就算每日都在想著報仇，取他的性命，怎樣都好。

    只要他知道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好……他如今已經(jīng)別無他求了。

    玄玉真人見慕云飛愣愣地跪在原地，神情變幻莫測，一會兒欣喜若狂，一會兒又是失魂落魄，心中到底是不忍心見這個后輩如此受折磨。

    孽緣啊。玄玉真人再次在心中如此嘆道。一切都是命運的捉弄，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

    “貧道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你有關(guān)于莫雪的事，因為時機還未到，等你身子養(yǎng)好了以后，再說吧?！毙裾嫒苏酒鹕韥?，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慕云飛，心中有些酸澀。

    這個曾經(jīng)叱咤風云的慕云飛，竟也有如此卑躬屈膝向人下跪的一天。

    玄玉真人說罷，便走出了小屋，只留在慕云飛一人，慕云飛在玄玉真人走后，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坐在了榻上。

    對，現(xiàn)在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養(yǎng)好身體。等他的身體養(yǎng)好之后，玄玉真人就會告訴他雪兒的下落，就可以去找雪兒了……

    不知道雪兒現(xiàn)在如何了。她的傷勢可好了？那一劍，他刺得那么用力，正中心臟的位置，他甚至聽到了利刃穿透心臟而發(fā)出的沉悶聲響。

    不知雪兒此時是什么樣的一種情況……是否怨他恨他，惱他怒他。

    是否想著能夠親手殺了他報仇。

    慕云飛在得知了莫雪還活著的消息后，果然振作了很多。不多時，屋外走進來一個藥童打扮的小童，端著一碗墨黑的藥汁，走到了慕云飛的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