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朝陽透過林間,碎碎地照在地上,細細的灰塵在空中起浮,凌語塵從山上下來,意態(tài)閑舒。他繞過水潭,走進水潭村,路過方家的時候,略微張望了一下,卻沒有停步,徑直走向云家。來到云家門前,凌語塵輕叩柴扉,只見云瀾換了身嶄新衣裳,從屋里小跑出來給凌語塵開門。凌語塵也沒言語,一臉和藹地走向堂屋。云瀾爹娘也是穿戴整齊,出屋迎接。
凌語塵心中快慰,那事成了。
果然還未等他開口,云松便搶先一步說道:“凌公子說的事,我們一家子昨天已經(jīng)商量好了。其實也沒啥可商量的,您要收云瀾為徒,我們是一百個心甘情愿。云瀾這孩子笨,要是以后不跟著您好好學本事,您就收拾他,千萬別心?!?br />
凌語塵呵呵笑道:“那這事咱就這么定了?”
云松忙附和道:“定了,定了?!比缓筠D(zhuǎn)身一腳踢在云瀾的上,喝道:“兔崽子,還不趕快磕頭拜師?”
云瀾正準備跪下磕頭,卻被凌語塵一把扶住?!笆共坏?,使不得。凌某此番前來,實為代叔收徒,云瀾入得我門,與我便是同輩,凌某人委實當不起如此大禮?!绷枵Z塵趕忙說道。
不料云松卻說道:“凌公子,俺云松是個粗人,可也知道這拜師學藝是大事,禮數(shù)是萬萬少不得的。凌公子既然是代叔收徒,那云瀾肯定還是要向公子學藝,公子是云瀾的師兄,云瀾磕幾個頭不算什么的。等以后哪天再見到他師父,再磕一回便是?!绷枵Z塵推辭不過,只好面南背北坐在堂屋的竹椅上。云松夫妻一左一右,陪坐在兩旁。
云松走上前來,雙膝觸地,結(jié)結(jié)實實磕了三個響頭,喊了聲“師兄”。
凌語塵爽朗一笑,說道:“起來吧?!?br />
云瀾起身,雙手接過娘親遞來的茶杯,恭敬說道:“師兄請茶。”
凌語塵接過茶杯,喝了一口,遞還給云瀾之后說道:“從今往后,你就是我門中人了,你的師父,叫凌星霸,你要記住?!痹茷扅c頭說道:“記下了?!毙闹胁荒钸@三個字,他并不知道這三個字代表著怎樣的含義,并不知道這三個字具有何等威力,只是單純地以為這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物。
喝過敬師茶之后,凌語塵便告知云松,明日就要啟程離開水潭村,護送方回去洛安城。云松聽聞此事,頗為驚異,想不明白小小的方回為什么要離開父母,去千里之外的國都。凌語塵起身告辭,云家人一直送到門外,并說好明日辰時一刻在村口匯合。
凌語塵走出村外,不知在想些什么,眉頭時而微皺,時而舒展,最終輕輕舒了一口氣,依舊向四相山中走去。
第二日清晨,還未到辰時,云方兩家人便早早地等候在村口。蘇柔淑雙眼紅腫,不知道淌了多少淚。方回穿著潔凈的粗布短衫,背著一只小小的書箱,依偎在母親身旁。白氏神情安詳,只是一遍又一遍著云瀾的頭,云松在一旁和方心乾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兩人俱是心不在焉。
凌語塵從山下走來,心中不住地感嘆昨晚的酒食可比前日的要好上許多。不一會兒,凌語塵便來到了村口。方心乾遠遠望見,又是一揖,待凌語塵走近了,方才說道:“此行有勞凌公子了?!绷枵Z塵坦然受之,走到方回身邊,握住他的手,輕聲說道:“咱們該走了?!?br />
方回并沒有掙扎,乖乖的松開了另一只手,眼眶里滿含淚水,卻是著沒流出來。
古人常言生離死別,生離還在死別前。
凌語塵又拍了拍云瀾肩膀,沒說什么。白氏停下的手,對云瀾最后說道:“阿虎啊,娘沒啥說的,只知道,咱云家人,做事憑良心,以后要是遇上什么沒法決定的事,又沒有人可問,就問一問自己的良心?!?br />
云瀾認真的點了點頭,神情堅毅,說道:“娘,我記下了?!?br />
三人漸漸遠去,方回的頭撇向后面,看著背向自己的爹和不住抹淚的娘,鼻子一酸,再也沒住,轉(zhuǎn)身哭著大喊了一聲:“爹!娘!等我長大了一定回來看你們!”
蘇柔淑再也顧不上其他,俯在白氏肩上,失聲痛哭。
又過了一會兒,云松忽然喊道:“云瀾!路上要聽凌公子的話,照顧好方回啊!”
遠遠傳來一聲回應(yīng):“記下啦!”
三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見,失魂落魄的蘇氏被方心乾扶回了家,云氏夫婦又望了一會兒,才默默走回云家茅屋......
方回終于把臉擺回了正面,脖子有些酸痛。他輕輕掙凌語塵,用衣袖擦了擦雙眼,卻什么也沒說。
凌語塵心中暗想,一個才十歲的小孩,因為某些不太確定的東西,便要離開雙親,跟著一個不太熟悉的陌生人去找另外一個完全陌生的“親人”,到底是對是錯?凌語塵不敢茍同方心乾的做法。只是既然已經(jīng)應(yīng)下這樁“差事”,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將小方回護送到洛安城左相府中。
轉(zhuǎn)頭看了看低頭默默走路的云瀾,凌語塵的心情又立馬好了大半。這一趟,不僅順利找到了《戰(zhàn)魔斗天訣》的手稿,還替叔叔收了一個不算太笨的徒弟,收獲頗豐啊。只是轉(zhuǎn)念又想起尚未困的爹和叔叔,以及不知所蹤的妹妹,心情復又陰沉了下來。
三人無語,只是順著山路向山外走去。
三人出了山林,順大路走到松水鎮(zhèn),今日是十七,鎮(zhèn)子里顯得冷清了許多。正值中午,天氣炎熱,兩個少年也走了將近三個時辰,早就疲憊不堪。云瀾還好,平日里做慣了農(nóng)活兒,有時也隨父上山打獵,所以只是覺得有點兒累。方回卻從來沒走過這么遠的路,兩腳兩肩火辣辣的疼。路走遠了,棉花也殺肩。方回的小竹書箱里,雖然只有幾件換洗衣裳,幾本啟蒙書籍,再加上干糧布鞋,可實在不住三個時辰的山路。臉上灰土和汗水粘在一起,已經(jīng)看不見那張清秀的小臉。只是一路上竟不曾喊過累,只是一味的向前走向前走。好在凌語塵又犯了酒癮,七拐八拐又拐到了前幾日來過的小酒館前。
酒館老板眼觀六路,見來了客人,趕忙招呼進店里。沒成想竟然是前日那酒量極大酒品極好的俊俏公子,笑容愈發(fā)燦爛。這酒館本就本小利薄,酒雖然好,奈何名氣不大,所以酒錢也不貴。酒館老板也老實,往日里就靠一些回頭客支撐著門面,一來二去熟悉了,更不好意思要的貴了。也就是每月初一十五,四里八村寨寨的百姓進城趕集時,能賺一點兒,平常也就維持個不賠不賺。今天這陌生公子又來喝酒,平白多了一筆買賣,自然是喜上眉梢。
老板殷勤問道:“客官來點兒什么?還是像前日那樣來三壇子火云燒?不瞞客官,這松水鎮(zhèn)方圓十里,就找不出比您酒量更大的了,您這酒品更是沒得說,我這小店開了也有二十多年了,就沒一個人能比得過您的?!?br />
凌語塵客氣笑道:“哪里,哪里,不過是好喝一口罷了。今天趕路,就不喝那么多了。來一壇子解解饞就行,再上幾樣小菜,切二斤牛肉,哦。對了,您這里要是有盛酒的家什,酒囊葫蘆都行,幫我也裝一只,路上好喝。”
方回和云瀾早在二人說話之時,便挨門找了個空桌坐下,卸下包袱書箱,兩人便兩兩呆滯對望喘氣,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凌語塵在一旁優(yōu)哉游哉哼著不知哪兒的小調(diào),透過門看著街上的人來人往,看起來心情極好。
酒菜端上來之后,兩個少年風卷殘云般將兩斤牛肉吃干抹凈,看的凌語塵一陣心驚肉跳,一邊喝酒一邊盤算著手頭這五兩銀子能不能撐到洛安城。可算來算去,他終于悲哀的發(fā)現(xiàn)就算一路上他凌大公子不吃肉不喝酒按這兩頭豬這么個吃法,也還有一半的路程不知該如何度過。
“果然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绷枵Z塵心中哀嘆道。喝完酒,揀光了碟里剩下的幾粒花生豆,又拍醒昏昏睡的方回和云瀾,老老實實付過酒錢之后,三人出東門,沿著大路,“奔赴”千里之外的洛安城。
路漫漫,即便是此時手搭涼棚望著遠處的凌語塵也沒有意識到,此刻正用一枝柳條逗弄阿虎的方回和不肯回頭的云瀾,會給這個世界帶來怎樣的驚濤駭浪。
這是兩人真正的開始,這是三界新的開始。
第十四章 拜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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