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幻覺嗎?李九這么問自己。當看到自己才五十出頭就早已滿頭白發(fā)的爹踉蹌地跑過來的時候,他知道,這不是。
這是幻覺嗎?劉班頭也這么問自己。當看到自己的親兄弟劉三兒哭得稀里嘩啦就是不敢越雷池半步的時候,他知道,這不是。哦,對了,當他看到那一班衙役還在圈兒里站著的時候,他終于知道自己還沒死,哭的更傷心了。
這是幻覺嗎?眾人都這么問自己??僧斔麄兛吹绞煜さ母咐相l(xiāng)親依舊是那般淳樸的時候,他們知道,這不是。
人群中發(fā)出了驚呼聲,“看,那是龐大鼻子,他沒死!”“你是劉木頭嗎?你不是死了嗎?”
劉木頭終于反應了過來,回罵道:“三禿子,才死了呢!”
這邊三禿子高興地喊道:“是劉木頭!劉木頭他沒死!還會罵人!”人們一下子就沸騰了。
凌語塵和方回都沒有進院,只有云瀾和布舍佛爺站在門口。普洱身形太大,出現(xiàn)在人們視之內有些不妥。凌語塵把普洱帶到人們看不見的地方,拍了拍普洱的腦袋,問道:“你雖然能聽得懂人話,卻還不能口吐人言,看來是已經(jīng)渡了丹劫,可會什么法術?”
普洱茫然搖了搖頭。
凌語塵揪著耳朵說道:“你吃那么多干啥?要是真如那小和尚所說,你的血脈中有些不尋常的味道,那就不應該這么笨?。侩y道沒人教過你這些嗎?”
那普洱依舊茫然,看來是真的沒有別的什么東西教過他。凌語塵嘆了一口氣,只好說道:“我也不指望你發(fā)奮圖強能夠自己悟道,我這里有一個段口訣,你用心記下?!逼斩趼牭竭@話,簡直喜不自勝,接著收斂了喜態(tài),嚴肅地點了點頭,很認真地聽著。
差不多該有三十幾個字符,方回聽著相當古怪。凌語塵這邊一念,那邊普洱竟然也跟著念了起來。方回驚訝地看著普洱,不明白它為什么忽然就會說話了。
凌語塵念了兩次,確定普洱真的記下了才又接著說道:“這段口訣是你們族的‘擎天微塵’,用心記著,正著念就可以變大,倒著念就可以變小,跳著念就可以變回原來的大小,你要用心體會勤加練習,才能做到運用自如?!?br />
普洱沉心靜氣,識潛入識海之中,一顆心清凈琉璃,果然倏忽之間便通曉了其中真意,隨之默念口訣,當最后一個字符剛吐出喉嚨之時,只見一陣光芒閃爍,方回只感覺自己被一團柔光托著,越來越低,終于兩腳一撐站在了地上。而兩腳之間的那團光芒也漸漸變淡。方回定睛一看,好家伙!原先一丈多高的普洱真的變成了一只小貓。普洱抬頭看了看忽然變高大的方回,極為自豪,不吼了一聲:“吼!”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只是形體變小了,聲音還沒變。
方回好奇地問凌語塵,“你剛才說的是什么話,我怎么聽不懂啊?!绷枵Z塵扯了扯方回的臉皮笑道:“那是族通用的語,不同于他們各大族自己的語言,而是整個族都聽得懂的話。相傳是由上古大圣所創(chuàng),具體是哪一位我就不清楚了。據(jù)說只要是渡過丹劫,大小怪自然而然就懂了。修真界里學識淵博的高人都看得懂也會寫會說,不過咱們人類可不能用?!?br />
“那咱們人類的語言法術,他們類可以用嗎?”方回忽然有些好奇。
“如果一只學會了化形,而不是簡單的幻術,那么他就有可能學會人類的法術。只是屬修道,天生不易,說到底,這位最公平。”凌語塵指著天上解釋道。
方回抱起普洱,本來想再說些什么,忽然覺得腦子里有點兒亂,搖搖頭自顧自走進了禪院。
院中眾人已經(jīng)哭得差不多了,喜極而泣之后,就是對英雄的感激。云瀾被圍在了人群中間,劉班頭和他的兄弟們被晾在了一邊。
布舍佛爺好不容易大難不死,再不敢湊到跟前,遠遠地坐在臺階上,極其安靜,村民們看到他滿頭的大包,也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不過這和尚畢竟神通了得,還是不要招惹的是。
方回跳上了一個高臺,云瀾也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凌語塵雙手向下一壓,人們立刻就安靜了。凌語塵說道:“從今天開始,你們就不用來這里做工了,日后山中的那座鐵礦以及這座寺院,都是你們西景山下幾個村子的產(chǎn)業(yè)。這是我和佛爺‘商量’出來的結果,你們不必擔心?!?br />
人們本來還有些不信,但經(jīng)過李九劉木頭這么一說,就徹底相信了凌語塵說的話,瞬間歡呼一片。凌語塵拍了拍手示意眾人停下,接著說道:“但是,我有一個條件,你們幾個村子必須成立長老會,共同管理這座鐵礦,鐵礦出產(chǎn)所得,務必用之于公,置田地,辦私塾,修石路,不能用作私產(chǎn),這個可否做到?”
眾人感激凌語塵三人的所作所為,哪里有不從的道理?只聽眾人呼道:“全聽仙人的安排!”
“好!好!好!”凌語塵連說了三個好字,掌大笑道:“腰萬貫不算富,書中自有黃金屋。黃白一朝用盡,耕讀傳家萬年。希望你們能記住我今天的話?!?br />
就在此時,忽然傳來一聲類似蛙鳴的聲音?;仡^一看,原來是云瀾的肚子在叫?!肮尽す尽す?..”就像一只老,悠長而富有韻律。云瀾也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藏了起來。周圍人笑成了一片,一位花甲之年的老者走出人群,和藹地望著云瀾說道:“少俠肚子餓了吧?我這就讓小毛子給你拿干糧去?!?br />
一旁小毛子有些少不經(jīng)事,直愣愣的說道:“爺爺,咱家哪有多余的干糧?”
云瀾忙道:“老丈不必麻煩,今晚咱們也不能在山上住,回到村里再說。我這一路上早就餓慣了,這一頓半頓不吃不打緊的?!?br />
老人有些著急,不過也知道自己家的確沒有多余的糧食,眉頭皺的緊緊的。
云瀾見老丈的臉,立刻就想起了李家莊外那無人收割的麥田,于是高喊道:“諸位鄉(xiāng)親,現(xiàn)在當務之急,是把咱們一年辛苦種下的麥子先收了,其余的以后再說。”
眾人一聽這話,當下就火急火燎的不行,農事不等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些遲了,再不收割,一家老小就真的要餓死在這寒冬臘月里。青壯紛紛掏出火折子,用工地上的木料扎了好些火把。向云瀾三人道過謝之后,這才沿著山路慢慢走下山。若是從天上看,就是六條火龍蜿蜒而下,無聲卻有活力。
剩下些六十多歲的老頭子并不著急下山,因為也的確幫不上什么忙,幾個村子人數(shù)夠多,倒還用不著他們這幫老骨頭上陣。于是十幾個老人辛苦挽留凌語塵,就盼著恩人能回自己村子住,盡一盡地主之誼。凌語塵也不知道該怎么選擇,只好先擠出來,把云瀾和方回很不負責任地留在了人中間。布舍佛爺眼觀六路,立馬跟在身后,聽凌語塵的吩咐。
衙役們還是乖乖站在圈里不敢出來,就連剛回來的劉班頭也擠了擠站在了里頭,笑容燦爛,很有自知之明。凌語塵笑呵呵說道:“滾?!?br />
十幾個衙役全都面難,還是劉班頭開口說道:“那個...上仙,城門已經(jīng)關了,我們...”一旁布舍佛爺厲聲罵道:“前輩讓你們滾你們就滾,哪來那么多廢話!誰他媽管你晚上睡墻根還是草稞子?快滾!”
衙役們這才清醒過來。這都已經(jīng)留了一條狗命在身,還有什么不滿足的?怎么剛才就鬼迷心竅,還敢提這些有的沒的?眾人一刻也不敢停,害怕凌語塵突然反悔,相互攙扶著趕緊出了院門,消失在山林的黑暗中。自從普洱入住此地之后,其他兇猛獸避其鋒芒,逃得一干二凈,這些人也只是擔驚受怕一宿,倒也沒什么危險。
只剩下了布舍佛爺。他局促地著雙手,似乎在等待最后的宣判。凌語塵并沒有給他更多的優(yōu)待,依舊是淡淡說了句:滾。不過聽在布舍佛爺耳中無異天籟,終于笑逐顏開,雙掌一合什,低頭說道:“前輩放心,小僧一定會把前輩的話帶到。此去京城路途遙遠,一路上的風景也是極好的,前輩且行且游,不必著急。小僧告辭,前輩留步...”凌語塵早就聽得不耐煩,趁著布舍佛爺啰的時候繞到了佛爺身后,一腳把他踢上了天。
“啊...”一聲隱隱約約的慘嚎遠遠傳來,眾人不解回頭,只見原地只有凌語塵在那兒不好意思的笑著。
第三十三章 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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